Chapter 18

清原禮一直覺得，自己作為宮澤真果的人生，足以寫作一本豪門恩怨史。

宮澤家雖然是自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憑借資本積累發跡的，但是在此之前，宮澤家卻也是曾經的華族。所謂的世家大族，簪纓之家，大概就是如此。

比起很多落魄的華族，以及雖然赫赫有名財富驚人卻毫無底蘊的財閥，她家確實有底氣昂首挺胸，毫不心虛的自稱一聲“豪門”。

但是世界上並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。盡管有著用之不竭取之無盡的金錢，還有著令人敬仰的身份，但是宮澤家卻也面臨著自己的窘境——子嗣問題。

帶著宮澤家崛起的是清原禮的祖父，他雖然一輩子叱咤風雲，卻在壯年就去世了。留下的也只一雙兒女，分別是清原禮的舅舅宮澤修和母親宮澤繪理。可惜的是，宮澤修因為一些原因，並沒有機會得到自己的孩子。

為了有一個能繼承家族的孩子，宮澤修不得不對妹妹提出了希望她能招贅的請求。

這就是一切悲劇的開始。

清原純一和宮澤繪理的戀愛，是從大學開始的。二十出頭的年紀，年輕氣盛，轟轟烈烈，滿心以為愛情就是自己的全部。憑著對戀情的一腔熱血，清原純一咬著牙，說服了自己的父母，以入贅女婿的身份與宮澤繪理結了婚。

但是他實在是太天真了。

從邁入了宮澤家大門的那一刻開始，他就被這個貴族世家的一切束縛了。生活上的規矩也好，因為身份被人蔑視的感覺也好，一點點，一滴滴，終於讓他的那對愛情的一腔熱血被消磨殆盡，對生活的厭煩與不滿也由此而生。清原純一在清原禮出生之後，漸漸地就開始變了，他開始頻繁的抱怨自己的不順，斥罵自己的妻子，

清原禮的母親宮澤繪理是一個極度柔弱的女性，無論是她久病的身體，還是依賴他人的性格，都體現了她的柔弱。

“我小時候對於母親最深刻的印象，就是她坐在藤椅上，背對著陽光，背影深沈的好像要融進那深棕色的藤椅裏去，”清原禮回憶著，“我跑過去叫她母親，可是她轉過頭來的臉上，卻是遍布淚痕，悲戚的要命。所以我從小就不願意和她一直呆在一起，因為她總是在哭……有時候是哭自己的病，有時候是哭爸爸對她發脾氣……”

這是一場不幸的婚姻。

清原禮有時候常常在想，如果當初清原純一沒有入贅，一切是不是就不會變得那麽糟？事業有成的父親，柔順和善的母親，這會不會是她擁有的幸福家庭？

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。

盡管這是一句已經聽到要爛的話，但卻也是一句非常真實，真實到讓人無法反駁，甚至聽了就仿佛要落淚的話。

清原純一和宮澤繪理的爭吵，從清原禮有印象以來，就一直是單方面的。

宮澤繪理絕對不會反駁清原純一的任何一句話，無論他的語氣有多麽氣惱多麽諷刺，她永遠也只是垂著淚默默地承受，殊不知這樣只會讓他越發心浮氣躁，情緒難以宣洩。

“這種情況，到我十一歲的時候，終於停止了。”

敦賀蓮楞了楞，忍不住開口問道：“為什麽？”

“我母親就在那一年的年末，去世了。”

清原禮說著，臉上卻絲毫沒有露出什麽傷心的表情。她非常的平靜，沒有透出分毫情緒，只是用陳述的口氣點出了這個事實，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。

“我很難過，但是不知道為什麽，也有一種釋然的感覺。”

宮澤繪理的去世，是一種解脫，對於清原禮也好，對於她本人也好，都是。

那樣黑暗沈重的家庭氛圍，母親她，一定無法再承受下去了吧。就算心裏明白的知道著父親對她的愛，但是那份愛，也已經變質到她無法面對的程度了吧。

敦賀蓮不知道該對清原禮說些什麽，他感覺自己有點心疼她，卻張了張嘴，什麽也說不出來。最終還是閉了嘴，靜靜的聽著她繼續敘述。

“我是宮澤家的繼承人，”清原禮說到這裏，忽然笑起來，女孩子圓圓的可愛臉蛋上，露出帶著幾分諷刺意味的笑容，顯得頗為喜感，但是在此時此刻，卻也完全叫人笑不起來，“唯一的繼承人。我將來可以得到的錢，大概足夠我大手大腳的揮霍三輩子，也不一定能用完。只要我願意，也許買下一座城市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。”

“……清原老師，是不願意過這種被規劃好的生活，才離開的嗎？”敦賀蓮揣度了一下她的心意，小心翼翼的問道。

“不，”出乎他的意料，清原禮居然搖了搖頭，“我並沒有什麽明確的目標。就算真的需要我繼承家業，也不是太不能接受的事情。我不能接受的，其實也只有那座屋子而已。”

宮澤繪理去世之後，變化最大的人，是清原純一。

他在最初的一段時間裏，深陷“逼死妻子”的悲傷。幾乎失去了生活的希望，可是後來，他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兒，還是振作了起來。

既然失去的已經變成永遠，那麽只能在還握著的上拼命彌補。清原純一帶著這樣的信念，漸漸戒去了自己煩躁的心態，學著平和的生活。而離開那所沈重的宮澤老宅，也為他走出悲傷帶來許多便利。

到現在，他最擔心的，也只是清原禮而已。

雖然自始至終沒有表現出過度悲傷，但是清原純一知道，真正走出不出這段陰影的人，就是宮澤真果——清原禮。

“很壓抑，就算只踏進去一步，也會感覺好像要窒息了。就連遠遠地都不想看到，看到了只想轉頭快快跑掉。”

清原禮感覺，自己在面對敦賀蓮的時候，總會特別安心，總能毫無芥蒂的把自己的心緒全都傾訴出來。於是她也沒有隱瞞，而是細細的描述了自己的感受。

她苦笑著：“就是抱著這樣逃避的心理，我才在選擇高中的時候，特意選擇了一所離家很遠的學校。然後借著念書的名義，一個人搬了出來住。出來之後，我才發現，失去了那些規矩和束縛，我反而生活的越發無聊。也就是因為這樣，我開始寫一點東西，開始試著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……”

其實並沒有想過要成為多偉大的作家，也不曾想過要多紅。清原禮一直，都只是把寫作當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，一件自己排遣寂寞時光的事情來做而已。

這樣純粹的心情，反而推動她越走越遠。

這就是生活的奇妙之處。

時鐘秒針滴答的聲音，在靜寂的客廳裏顯得格外清晰，一下一下，像是敲在人心上。

“清原老師，”敦賀蓮吞了吞口水，“……之所以會有那種奇怪的戀愛觀，也是因為害怕父母的悲劇在自己身上重演吧？”

清原禮沈默了一會兒，才輕聲答道：“啊，也許。”

“沒有嘗試過……接受事實嗎？”

“無論嘗試與否，都沒有意義吧，”清原禮說，“我遲早都是必須接受這個事實的。不管我願不願意，我知道。”

女孩子坐在沙發上，靜靜地仰起頭看著他，臉上的神色安寧到肅穆。

有一瞬間，就突然很想抱抱她，以一種安慰者的姿態。

“之所以給你講述這些，是因為我父親，把你的存在告訴了我舅舅。”

這句話，嚇得敦賀蓮大腦都瞬間停止了運作。

“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說的。總之，他希望我能帶你回去見見祖母。啊，我之後說的那個他，是指我的舅舅，宮澤家目前的掌權人——宮澤修。”

見家長？開什麽玩笑啊！

敦賀蓮覺得吐槽點都多得難以直視了。

明明他們倆個現在的關系，僅僅就只是“房客”和“房東”的關系啊！連戀人都算不上，更別說發展到談婚論嫁的程度了！

敦賀蓮在心裏思考著，試圖委婉的讓清原禮放棄這個念頭。

但是之後發生的一切，卻完全打斷了男人的思考能力。把他近十八年來建立的一切三觀與冷靜都摧毀的一幹二凈，毫無殘留。

因為清原禮，忽然伸手攬住他的脖頸，貼了上來。

她吻了他。

盡管雙唇只是略略相貼就分開了，但是這帶給敦賀蓮的破壞力已經完全超過了一顆原子彈的作用。他幾乎就是同時，睜大了眼睛，身體無法再動彈。

女孩子身上帶著薄荷沐浴露淡淡的香味，就籠在他的身上，其間還泛著一絲絲甜味，大概是蘆薈牛奶的味道。甜卻清爽著，並不膩味。

怎麽說呢，這是一種——相當美妙的味道。

沒有放開勾住他脖子的手，女孩子輕輕的把臉擱在了男人的肩膀上，嬌小柔軟的身體靜靜的伏著。他無法看她的表情，只能聽見她的聲音而已。

他聽見她說：“敦賀君，可以和我交往嗎？”

“清……原……？”

“我是認真的。”

女孩子的聲音，低沈溫柔著。

“請試一試，和我交往，可以嗎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我胡漢三又回來啦啊哈哈哈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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